
西曲产自长江、汉水流域,爽朗开阔。吴歌,起于苏浙,缠绵含蓄。这些曲子中的男女生活就没有《诗经》里的单纯了,其中有单相思、子夜会,有痴心女子负心汉。据说,有的皇帝还亲自下海创作,梁简文帝的文笔就相当出色,他的《乌棲曲》这样写道:“青牛丹毂七香车,可怜今夜宿娼家。娼家商树乌欲棲,罗帏翠被任君低。”
富贵人家,出入青楼妓院,看来万乘之尊的帝王亦未免俗。皇帝带头写诗作赋,民间的文风则更盛。沿袭汉乐府的老路子,魏晋六朝,官方的音乐机构又开始快速运转了。胡适说:“南北朝分立的时期,有二百年之久;加上以前的五胡十六国时代,加上三国分立的时代,足足有四百年的分裂。这个分裂的时期,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个最重要的时期。这是中国文明的第一座难关。中国文明虽遭受一次大挫折,久而久之,居然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他所谓的“最后胜利”,指的是南北文化的大融合吧。
南方民族缠绵悱恻的文学得到北方民族强悍威猛的新鲜血液;北方民族的慷慨英雄同样被南方文学的烟雨水气软化了。中国人的爱情升华到一重新奇、别致的境界,变得更泼辣、更露骨,前所未有的性感。在杀罚四起、民不聊生的年代,醇酒妇人成了惟一安顿灵魂的救命稻草,民歌这种文学样式在特殊时期被夸张地肢解了,更注重人性的突显和爱欲的放纵,甚至不惜把性爱抬举到最醒目的位置上。他们放纵,但不淫奢;恣肆却不糜烂。尽管也常有玩弄感情的嫌疑犯,毕竟大多数还保持着淳朴健美的体魄。
胡适在《白话文学史》中一口气列举了几十首乐府歌词,后人读来,总要耳热心跳——魏晋六朝,真够劲儿!
《子夜歌》节选:“宿昔不梳头,绿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这简直是公开进行肉体挑逗,有青楼气,似非良家妇女。
另一首:“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倒也十分有趣,春风无情,罗裳有情。怎么那么巧,一吹就开?想必是当开则开,不当开,春风再疾也不为所动。
“寒鸟依高枝,枯林鸣悲风。为欢憔悴尽,哪得好颜容?”这一首坦诚外露,直奔主题,这姑娘不是傻大姐儿,就是二百五;程颐管事儿的时候,这些淫词浪语是要掌嘴巴、打屁股的。
《莫愁乐》之二写道:“闻欢下扬州,相送楚山头。探手抱腰看,江水断不流。”在朱程理学的教化下,女人对自己的规矩极为苛刻:不小心被男人碰一下手,便要砍断自己的半截胳膊;被医生珍视溃烂的乳房,也又哭又闹、抹脖子上吊。《莫愁乐》倒好,众目睽睽之下,探手抱腰,而且希望大江断流,时光静止,全世界只留下他们一对恋人才痛快呢!厉害吧,不但大大方方地%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