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第二次世界大战史
作者:李德.哈特[英国]
翻译:钮先钟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和三国一样,二战也将是永恒的:每一代人都在不断回忆、复述、重构、再阐释那一段历史。事实上,有关这一场空前(所有人都希望它也是绝后的)大战的书籍和影像资料,早已到了穷尽一个人的一生也读不完的程度。即使我们只关注这一悲剧最核心的冲突形式:战争,相关的书籍也已汗牛充栋。如果只能读一本二战战史的书,那么本书不失为最佳选择之一——我们甚至可以把“之一”去掉。
二战战史并不等同于二战史。二战史包含了那一历史时期的所有人类活动,战争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尤其关键的是要追溯战争策源地的形成。二战战史则相当不同,其叙述焦点不是政治而是军事,通过再现战争进程来分析判定每一场战役的胜负因素及其在军事上的后果。因此,二战史通常至少要从德国在一战后的屈辱和挫折说起,而二战战史,则犹如本书所做的这样,是从二战正式爆发开始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写二战战史更简单——事实上这是一项不值得羡慕的任务。利德-哈特在二战结束之后不久的1947年就开始动笔,直到23年之后才将本书写完定稿。要简洁清晰地叙述一场战争,并不比谋划和指挥一场战争更轻松:战场上发生的事千头万绪、极富动态变化、充满对抗的张力和各类冲突,没有对这些因素的全面把握和深刻理解,是根本不可能写出一本好的战争史的。
难得的是,利德-哈特不仅作为军人具备一个军事战略家的眼光和洞察,而且还有良史的素养和极好的语言能力。全书按战争进程编年叙述,流畅而富有节奏感,对参战各国的大战略以及政治家和将领,常常在不动声色之中寥寥几笔而能击中要害。不论是希特勒的固执、古德里安和隆美尔的大胆猛进、蒙哥马利的骄傲夸张,还是苏军战士的顽强耐劳,均能予人以深刻的印象——这才是活生生的人的历史,而不是对战争就事论事的机械记录。
本着一个军人的职业道德感,即使是敌对的德日意轴心国将领,他也并不因人废言或将之脸谱化或丑化,因为他心目中的战争史不是战胜者对战败者的羞辱。虽然世人眼中纳粹德军似乎都是张狂而极富侵略性的,但即使他们是疯子,却并不是傻子;他冷静地意识到希特勒及其德军将领在进行军事冒险时,其实是极端慎重乃至深感焦虑的。而且,虽然轴心国意欲征服世界的政治野心堪称邪恶,但无可否认二战初期的许多重大军事变革是发生在德日,而非同盟国内部,他坦率承认德军的一些将领在军事素养上是值得尊敬的敌人。
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同盟国在大战略上的失败——正因此才造成了战争初期的溃败。他的批评是克制但不失严厉的。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在英法两国的政策中有一个基本弱点,那就是它们对于战略因素缺乏了解。”在他看来英法对波兰迟到的保证反而加快了二战的爆发,因为它既刺激了希特勒,又使得顽固的波兰人更不愿向德国让步,结果使得冲突升级。他也多次批评波兰和法国的军事指挥官死守着落后的观念,这种致命的心理定势使他们根本未能充分意识到现代机械化作战的重要性,以至于在德国的闪电战之下一溃千里,几乎亡国灭种。而在诺曼底登陆后盟军又不敢迅速利用和扩大战果,结果延误战机。
这也是最值得我们后人深思的地方:在千钧一发的战争中,如何作出正确的决断是一件极端重要的事,而决策者却经常由于顽固相信某些教条而丧失机遇,致使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其中最具讽刺意味的要数希特勒:他对“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每个人都应站在原地死战到底”之类的军事信仰贯彻到了极其疯狂的程度,最终物极必反,使德国人丧失了认真作抵抗的一次又一次机会,这种完全不顾现实的教条主义使得士气低落,整个下级干部的行动完全瘫痪。希特勒在战争后期甚至根本无视现实,拒绝相信苏联军事力量增强的情报;当隆美尔提出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撤出北非时,希特勒大怒,拒绝听他所作的任何进一步解释。正如西谚所说的:“上帝欲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令人略感遗憾的是:这毕竟是写于冷战最“冷”年代的一本著作,作者显然无意彰显苏联在击败轴心国进程的贡献。除了朱可夫以外他极少谈到其他苏军将领,并将德军在苏联的失败主要归功于一些客观的或技术的因素而非人的主动性:例如苏联的地理交通、严酷的冬季、德军坦克多车轮式而非履带式、以及苏联的“传统落后情况”。用他的话说,“在苏联决定胜负的因素,战略和战术尚在其次,最主要的却是空间、后勤和机械”。这就潜在贬低了苏军事实上的技术发展、军事指挥能力、动员能力以及战士的素质
纳粹德国的失败,无疑和拿破仑一样,主要是在俄国。二战时德国设置有三军统帅部(OKW)和陆军总部(OKH),其中后者专司东线对苏作战,其总司令由希特勒自兼,OKW则负责其他所有战场,对东线战场之极端重视由此可见。德国陆军参谋总长哈尔德为倾全力进攻苏联,对任何海外行动都一律限制,因此才极少支援北非战场的隆美尔。但在本书中,1942-44年苏联战场的篇幅仅及同期北非战场的一半。原因无他,只因北非当时是英军的主要战场。
因此,在这些地方就显露出它毕竟是一本英国人写的二战战史。对作者而言,北非战场似乎比东线战场还重要;二战是从1939年开始的,而日本则是1941年才卷入进来的——虽然那时中国人已经抵抗日军四年半之久了。书中也没有一笔提到中国战场或任何一位中国将领,虽然在缅甸战场提到了中国军队。的确中国战场没有大规模整建制地歼灭师团一级的日军部队,但不可否认,正是由于中国拖住了日军,才使得击败日本成为可能:1943年太平洋战争最高潮的时候,日军在南太平洋仅有6个师,而此刻深陷在“中国泥潭”中却有41个师之多,一如作者也意识到的,“在陆军方面,日本人的弱点并非在数量方面,而是在分布方面”。越战中曾有一位美军指挥官说:“我们没有输过任何一次战斗。”但美国还是输了越战。这难道不正是重新考虑中国在二战贡献时必须注意到的吗?
校译:译者钮先钟翻译了许多军事史和军事思想史,以他的水准,实际上以下小疵出现也是不应该的:
P194:“正像1904年的往例一样:日本人先攻击旅顺港,然后才对苏联宣战”:按原文这里“苏联”当系Russia,然而1904年苏联尚未成立,应作“俄国”
P571/578:“大君主作战”;P576:“大君主”:按都当作“霸王”,北非登陆作战代号Operation Overlord通译“霸王作战”,书中不少处都译作“霸王”,不知为何前后不一
P559:“这也就是1914年红军首次获得胜利而终于遭到惨败的场所。”译注:此处指坦嫩堡会战而言:按此处原文当是Russian Army,即“俄军”,1914年苏联及红军都还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