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位心爱的人对我说,让爱喘口气。我说好的,其实,我十足是在装孙子。爱是不能放下的,等爱喘口气以后,重新拿起来时,爱上面已经落上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灰尘,只有敏感的心能感受到灰尘的力量,那么微弱,又那么柔软地阻挡心与心的靠近。那个时候,爱依然活着,情很快就磨损了,旧了。
于是,我千回百转陷入名著里,我想与那些大师们做一次心与心的交流,我想知道什么是名著,什么是名著的价值,名著能在喧嚣的尘世里给世界多少安静,给人多少力量,同时我也想知道我的文字到底有多少价值,能给我带来多少内心的支撑,使我在尘世里还能勉强走下去,勉强活下去,勉强爱下去。只有活在名著里的女性,只有名著里的爱情,纸上的爱情,才会随着纸张的破旧愈发年轻着那些被我们渐渐遗忘的爱情,那些爱情才是永远的初恋,永远的蜜月,永远的青春期,永远的精神恋人。
一直就没有放过杜拉斯,在爱的世界里,杜拉斯放射出来的爱恨就是一株五颜六色的罂粟花。
像妓女一样爱着。作为一个女性,谁会这样说自己,只有杜拉斯,这是我不会放过她的原因。我需要知道,以六十八岁高龄写出《情人》的杜拉斯,带着怎样的心境完成这部自传体小说的。
等我看了很多关于解读杜拉斯的文字后,面对无尽的追捧和肉麻的恭维的文字,我倒是平静了,因为我比别人多了几分局外人的清醒,多了几分女人对女人的熨帖的相知相识相惜。一句话,我不爱名著里的杜拉斯。一点不爱,因为我看的太清楚了,太明白了,我倒是多了几分尖刻的包容,几份血淋淋的轻柔的触摸,几份歇斯底里的痛恨的爱恋。这种爱,是爱的本意,与爱情无关。
杜拉斯所有的作品都是在一种状态下写就的:那就是她把婊子两个字紧紧咬在牙齿上,掏一把十六岁少女青春的血乱七八糟的抹在脸上,并且把眼珠逼迫自己弄得血红一片,然后,弄出离开爱,我就活不下去的动静。然后,写,歇斯底里地写,歇斯底里地爱,歇斯底里地恨,最后,在暧昧的湄公河里漂流放逐自己的青春的容颜,把自己备受摧残的面容心灵投放到最火爆的烈焰里烧成灰烬。
杜拉斯的文字在名著的女性里独一无二。
杜拉斯的每个字都是挂在削尖的竹子上,她忍住剧烈的疼痛把这些她爱的文字之余一个无底的洞穴里,她自己光着脚在布满尖利竹签上走着,爱着,恨着,写着。然后,她不需要也不借助任何力量任何人垫着自己的文字往上爬。
就这样,杜拉斯蘸着自己十六岁失身的少女血,写着。爬上去,就是情人,就活着,爬不上去,掉下去,就死掉。
对于一个疯狂的写作者,杜拉斯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让文字为她活着,让爱替她活着,自己死去。一条就是彻底堕落,彻底的妓女,彻底的苟活。
恰巧,杜拉斯身上就是两条生死路她都没有甩掉,恶魔附体的跟了她一辈子。
这就是宿命。
杜拉斯的文字和她的她的爱情一个长相,克隆一样的相似,相似到杜拉斯咬牙切齿的说---像妓女一样爱。
一种爱像烈焰在冰窖里燃烧,一种爱在刀尖上舞蹈着恨,一种爱在玫瑰怒放时瞬间落叶纷飞。极致,极端,极限,没完没了的纠结,没头没尾的爱恋,没天没夜的耻辱悔恨。
一个扭曲丑陋的杜拉斯,一个变形的爱情至上的狂徒,一个爱的咬牙切齿的精神恋人。
十六岁,贫穷无助的法国少女出生在越南湄公河畔。上帝除了给她一张魅惑男人的长相外,她一无所有。金色的头发,橙蓝的眼珠,瘦弱的身躯,妓女一般的廉价粗制的衣饰。他被一位中国北方的阔少盯上了,她也勾引着这位阔少,因为少女的青春体内蠢蠢欲动的本能,人生存的天性,不服生存的窘迫都是她此时需要勾引一位看上去还算体面的男人。
此时,杜拉斯需要纵欲,需要异性的刺激,需要忘我的性击溃自己的毁灭一样的少女时代。这就是杜拉斯一生无法逃离的宿命,在无边无际的爱欲情仇里死去活来。
那个时候,杜拉斯唯一的饥饿好像就是对性的无穷尽的需求。她无度的挥霍自己的青春,挥霍自己无望的明天,她只有活在今天,活在狂热的性爱里,她才会忘掉童年的耻辱的记忆,灰色的少女时代。那个时候,杜拉斯就把自己当成妓女。活到自己把自己不当人不像人的惨烈的地步。
《情人》就是这样压迫着杜拉斯。
有一天,杜拉斯回头时,她走到那堆青春的少女血色旁边时,她以为,青春的少女的血浇灌的花朵一定还是那么鲜艳欲滴的等着她,可是,她看到是枯败的褪色的惨不忍睹的洞穴里发霉的青苔。她崩裂了,瞬间。
此时,已经有些名气的杜拉斯怎么可以忍受这些。那时起,她需要一个男人对她表白,因为需要,虚荣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在《情人》的开头,杜拉斯用自己的笔,安排一个男人说了这样为她挽回颜面的话语:
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
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
你现在比年轻的你还美,那时候你是年轻女人,
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杜拉斯就这样矫情的听着这一段我们熟悉的话语。叶芝对他追求一生而未得手的女人的表白,就这样一段假兮兮的话语,杜拉斯陶醉在心醉神迷的癫狂里,写完了《情人》。
一个女人凭借着这样一段爱情表白,活下来。
女人,需要喃喃自语的给自己一份自信,一份纸上的满足,一份自我澎湃的自恋。
因此,杜拉斯说,小说里的我比现实的我更真实。因为杜拉斯为自己设置的所有情爱故事都是那么宿命,那么惨烈,那么惊诧。她笔下的爱,在某一天开始,某一天结束,或者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沉沦堕落并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只是痛苦的一种置换形式,她要惨烈的痛苦去消灭嚣张自己无尽的欲望,加深割裂自己对爱的渴望,因此,她需要像个小娼妇一样无度的爱,用暂时的欢乐淹没庞大的寂寞恐惧。
六十六岁时,杜拉斯找到了一位小自己四十多岁的情人。她说,这是她陷入洞穴冰块里的救援声。
我将至死的爱着你。
让写作拯救我,让文字拯救爱。
我心爱的人,今天,我在黑暗的洞穴里,除了对你说爱,我什么都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