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刘丽安,英文名是Anne Kao。英文名Anne Kao 是因为我嫁给了一位在美国教了34年经济学的教授,和台湾资深的出版家高希均,他就是那位上海市长韩正访谈台北市长郝龙斌正式交流时被两岸官方指定的主持人。
我今年岁数大了,73岁。我这中国人对太平洋两岸的四地很熟悉:
香港,中国,台湾,美国。我生在香港;童年十年在中国大陆;1949年随国民党的海军撤退到台湾;在台湾11年,念完中学,大学,21岁留美;在美国51年: 从念研究院,成家立业,做过30年的美国职业妇女,到18年前到北京的IBM当过四年的科技顾问; 过去十五年过着很自由的退休生活,每年都来往于中,美,台好几次。
上个月,马英九连任台湾领袖,两岸和平继续,我决定此后2012起与和我结婚了52年的高希均教授定居台湾。
我不是诗人,但我是诗歌文本与诗歌读者之间的拉拢人。因为中国文字有无比灿烂的艺术性(连Picasso都说如果他会写中国字的话,他就不画画了);
再因为我爱诗歌,中国的文学主流是诗歌——那留芳百世的中国诗歌,如几万首的唐诗宋词;
再因为我是现代人,我期待中国现代诗歌创作的“实验园区”:
会有诗园(像我们今天庆祝的再出版的《中国诗歌评论》),
会有园丁(像今天在座的诗歌教授);
会有赞助者(像我);
会有展厅(像诗集的出版),
会有钟情者(指的当然是爱好读诗的欣赏者)。
现代人爱好诗歌的读者多吗?不多。
十多年前去世的美籍俄国诗人,曾得Nobel文学奖,也曾经被封为美国国家桂冠诗人的Joseph Brodsky为了: “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人读诗”曾经想尽花招,要推广更多人读诗而毫无效果。
今年2月1号,三个礼拜前,波兰女诗人,也是Nobel文学奖的得主,Wislawa Szymborska 去世了,她有一首诗“Some Like Poetry” (《有些人喜欢诗歌》)这首诗里她很坦然地提到:也许一千个人中只有两个人喜欢诗,这比一百个人中只有一人读诗同时也许也爱好诗的数字更少了五倍喜欢诗的人。
那么在中国呢?
20年前,我由美国开始来回中国要亲近中国的诗人,画家,音乐家,和知识分子时,就有人调侃地告诉我:“听说中国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多!” 如果这“道听途说” 有点真实的话,的确意味着:
诗歌创作与诗歌欣赏是两码事,像似“河水不犯井水”一样地弯弯曲曲地进行着。
那么诗人与诗人,诗人与读者的关系呢?难道两边是傲慢对傲慢,冷漠对冷漠吗?如果是,很可惜。
研究民俗的美国人文大师Joseph Campbell指出:
不懂或不喜欢符号,象征,和隐喻的人与艺术家有很少的共同语言。Campbell说,比如:他们会懂也喜欢比喻:譬如说 “这人跑得和羚羊一样快!”;但他不懂或不喜欢隐喻:“这人是羚羊”。人怎么会是羚羊呢?没辙嘛!或者,这样的读者嫌麻烦去懂一首现代诗歌,哪有时间去了解诗中的“这人”和“羚羊”呢!
最近我读到一句稍带诗情画意的散文:“月光是第二手的阳光” ,这句散文里的明喻很容易懂,而诗歌超越散文,诗人更上层楼――能浑然才情解数,以精彩的比喻,明喻,隐喻,转喻创作了一首首诗歌,出现了语言艺术的精彩花朵与果实。
前人教我们:“绣得鸳鸯给君看,不教金针度与人” ,到如今,人类对金针过份有兴趣,沉迷在科技与管理和技艺(craft)的精益求精里,而茫然于产品或作品带给人类有什么最终结的美好效果。
在艺术的领域里,美好效果不包含文以载道的哲理和说教,也不包含救人救世的途径,更不动用口号和成语指向解决什么问题。一首诗是诗人创作的一个文字雕塑品,懂与欣赏的难度在读者,正如诗人多多曾经安慰过我:“你看我写的一首诗,那首诗就是你的了,怎么懂都行!”他这么一说,我真的以后读每首诗读好几遍才放下。读的是我的诗啊。读的是诗人送给我的礼物啊!
金针是方法和管道;当然要研究;而在美化灵性状态中创作的艺术家的身上,更是需要上天加在他们身上的一种天赋。
诗人天赋的性情里有异乎寻常的敏锐感,联想力,透视力,和想像力。诗人有这些天赋的能量运作,写出诗歌, 他们是上帝神秘的害羞的,不愿露面的天使。
捷克国籍但流亡到法国去定居的大文豪Milan Kundera(昆德拉)给诗人下了个定义:
“What is a poet? A poet is a young man whose mother wants to show him forth to the world that he finds he cannot enter。”(“诗人是什么? 诗人是一位年轻人他的母亲要把他亮相给世界,而这个世界他却感到格格不入。”)
这个定义太棒了!棒在那里我也说不出来。我同意诗人是多情的,害羞的,但脾气大得连母亲都惹不起他。 人人应该爱诗人,因为诗人走在时代的前面。
Again,根据Joseph Brodsky的表态,他说:你们就相信,就听从诗人所要表达的情感和看法吧!因为诗人诗歌创作的历史是远远走在众人生活细节的前面,Brodsky拿他自己做例子:请相信我写诗历史的悠久吧!你就读我的诗好了,别去议论我是离过婚的,抽烟过度,脾气不够好,等等。他的意思是:诗人写诗创作过程里的生命感受远远比肉身的现实生活体验更深刻。
诗人的个人生活细节的部分其实多半是落寞的,苦闷的,悲伤的,因为诗人多半是理想主义者容易失望与伤感,所以诗人多半也是悲剧性的人物。
正因为如此,艺术家的存在,或许更应该说,艺术作品的存在是我们人类的幸福。他们付出的个人代价很大。我不能想象没有艺术,我的生命里会缺少了多少同情,安慰,鼓舞和启示。
艺术欣赏是最高灵性层次的分享与庆祝。
我爱文学,音乐,舞蹈,绘画。如果没有艺术家把他们的思考,
经验,和感情“再创造”出一些别人表达不出来的刻骨铭心的感受,
那么,我这不能种树的人,就连要乘凉的地方都没有。
诗歌创作,像所有艺术的技艺,craft,一样,要有标准才有诗歌理想境界的抵达。
再说一遍,有了高标准的指引,才有理想境界的抵达。
《中国诗歌评论》的出版就是一个属于诗人们参与开发高标准诗歌创作的平台。
我不是诗人,我只是一个爱惜艺术才华的知心人。
800年前,13世纪中东诗人Rumi自问:灵魂是什么?诗人Rumi自答:灵魂是清醒。此刻,在此地,我最后想要说的是:
我清醒于诗歌的重要
我清醒于诗人的重要
我清醒于对诗歌才华的欣赏与关怀
我此刻在中国爱护诗人时,我清醒的微笑里有眼泪
我此刻带泪的微笑是我对中国诗人的爱的上演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