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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版苦瓜和尚画语录
来源:大地网——行中国看天下  作者:责编秦铭 【 】  2013-06-02

清 石涛著     泰慈整理

【导读】《苦瓜和尚画语录》原文6500多字。吴冠中先生评论:《石涛画语录》篇章不多,却是货真价实的国宝,置之于历史长河,更始世界美术发展史上一颗冠顶明珠。为了便于初学者阅读,泰慈对原文进行了整理,删除了部分玄妙难懂的文字,在内容上也进行了压缩。精版共4200多字。


 

一画章第一

    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

    夫画者,从于心者也。山川人物之秀错,鸟兽草木之性情,池榭楼台之矩度,未能深入其理,曲尽其态,终未得一画之洪规也。人能以一画具体而微,意明笔透。

    腕不虚则画非是,画非是则腕不灵。动之以旋,润之以转,居之以旷;出如截,入如揭,能圆能方,能直能曲,能上能下;左右均齐,凸凹突兀,断截横斜,如水之就深,如火之炎上,自然而不容毫发强也。

了法章第二

    夫画者,形天地万物者也,舍笔墨其何以形之哉?墨受于天,浓淡枯润随之;笔操于人,勾皴烘染随之。

法无障,障无法;法自画生,障自画退;法障不参,而乾旋坤转之义得矣,画道彰矣,一画了矣。

  变化章第三

    古者,识之具也;化者,识其具而弗为也;具古以化,未见夫人也。至人无法,非无法也,无法而法,乃为至法。凡事有经必有权,有法必有化。夫画,天下变通之大法也,山川形势之精英也,古今造物之陶冶也,阴阳气度之流行也,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我之为我,自有我在。古之须眉,不能生在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安入我之腹肠。我自发我之肺腑,揭我之须眉。

  尊受章第四

    受与识,先受而后识也。识然后受,非受也。古今至明之士,藉其识而发其所受,知其受而发其所识,不过一事之能。其小受小识也,未能识一画之权扩而大之也。夫一画含万物于中。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如天之造生,地之造成,此其所以受也。然贵乎人能尊得其受,而不尊自弃也,得其画而不化自缚也。夫受画者,必尊而守之,强而用之,无间于外,无息于内。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乃所以尊受之也。

  笔墨章第五

    墨之溅笔也以灵,笔之运墨也以神;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能受蒙养之灵,而不解生活之神,是有墨无笔也;能受生活之神,而不变蒙养之灵,是有笔无墨也。

    山川万物之荐灵于人,因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苟非其然,焉能使笔墨之下,有胎有骨,有开有合,有体有用,有形有势,有拱有立,有蹲跳,有潜伏,有冲霄,有崱屴(音同“仄丽”,山高峻耸立的样子),有磅礴,有嵯峨,有巑岏,有奇峭,有险峻,一一尽其灵而足其神。

  运腕章第六

     或曰:一画者,字画下手之浅近功夫也。变画者,用笔用墨之浅近法度也。山海者,一邱一壑之浅近张本也;形势者,鞟皴之浅近纲领也。形势不变,徒知鞟皴之皮毛;画法不变,徒知形势之拘泥;蒙养不齐,徒知山川之结列,山林不备,徒知张本之空虚。欲化此四者,必先从运腕入手也。腕若虚灵,则画能折变;笔如截揭,则形不痴蒙。腕受实,则沉著透彻;腕受虚,则飞舞悠扬。腕受正,则中直藏锋;腕受仄,则欹斜尽致。腕受疾,则操纵得势;腕受迟,则拱揖有情。腕受化,则浑合自然;腕受变,则陆离谲怪。腕受奇,则神工鬼斧;腕受神,则川岳荐灵。

  絪缊章第七

      笔与墨会,是为掞缊(掞shàn抒展意,缊同蕴)。画于山则灵之,画于水则动之,画于林则生之,画于人则逸之。得笔墨之会,解掞缊之分。不可雕凿,不可板腐,不可沉泥,不可牵连,不可脱节,不可无理。在于墨海中,立定精神。

      盖以运夫墨,非墨运也;操夫笔,非笔操也;脱夫胎,非胎脱也。自一以分万,自万以治一。化一而成掞缊,天下之能事毕矣。

  山川章第八

      得乾坤之理者,山川之质也;得笔墨之法者,山川之饰也。知其饰而非理,其理危矣;知其质而非法,其法微矣。画之理,笔之法,不过天地之质与饰也。

     山川天地之形势也。风雨晦明,山川之气象也;疏密深远,山川之约径也;纵横吞吐,山川之节奏也;阴阳浓淡,山川之凝神也;水云聚散,山川之联属也;蹲跳向背,山川之行藏也。高明者,天之权也;博厚者,地之衡也;风云者,天之束缚山川也;水石者,地之激跃山川也。

     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大涤也。

  皴法章第九

     笔之于皴也,开生面也。如山川自具之皴,则有峰名各异,体奇面生,具状不等,故皴法自别。必因峰之体异,峰之面生,峰与皴合,皴自峰生。峰不能变皴之体用,皴却能资峰之形声。然于运墨操笔之时,又何待有峰皴之见?山川之形势得定,古今之皴法不殊。

  境界章第十

     分疆三叠两段,似乎山水之失。然有不失之者,如自然分疆者,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是也。三叠者,一层地,二层树,三层山,望之何分远近,写此三叠奚翅印刻。两段者,景在下,山在上,俗以云在中,分明隔做两段。为此三者,先要贯通一气,不可拘泥分疆。三叠两段,偏要突手作用,才见笔力。即入千峰万壑,俱无俗迹。为此三者入神,则于细碎有失,亦不碍矣。

  蹊径章第十一

    写画有蹊径六则:对景不对山,对山不对景,倒景,借景,截断,险峻。此六则者,须辨明之。对景不对山者,山之古貌如冬,景界如春,此对景不对山也。树木古朴如冬,其山如春,此对山不对景也。如树木正,山石倒,山石正,树木倒,皆倒景也。如空山杳冥,无物生态,借以疏柳嫩竹,桥梁草阁,此借景也。截断者,无尘俗之境,山水树木,剪头去尾,笔笔处处,皆以截断。而截断之法,非至松之笔,莫能入也。险峻者人迹不能到,无路可入也。如岛山渤海,蓬莱方壶,非仙人莫居,非世人可测,此山海之险峻也。若以画图险峻,只在峭峰悬崖,栈直崎岖之险耳。须见笔力是妙。

   林木草章第十二

     古人写树,或三株五株,九株十株,令其反正阴阳,各自面目,参差高下,生动有致。吾写松柏古槐古桧之法,如三五株,其势似英雄起舞,俯仰蹲立,蹁跹排宕,或硬或软,运笔运腕,大都多以写石之法写之。五指四指三指,皆随其腕转,与肘伸去缩来,齐并一力。其运笔极重处,却须飞提纸上,消去猛气。所以或浓或淡,虚而灵,空而妙。大山亦如此法,余者不足用。

  海涛章第十三

     海有洪流,山有潜伏;海有吞吐,山有拱揖;海能荐灵,山能脉运。山有层峦叠嶂,邃谷深崖,巑岏突兀,岚气雾露,烟云毕至,犹如海之洪流,海之吞吐。此非海之荐灵,亦山之自居于海也。海亦能自居于山也。海之汪洋,海之含泓,海之激笑,海之蜃楼雉气,海之鲸跃龙腾,海潮如峰,海汐如岭,此海之自居于山也,非山之自居于海也。山海自居若是,而人亦有目视之者。如瀛洲阆苑,弱水蓬莱,玄圃方壶。纵使棋布星分,亦可以水源龙脉,推而知之。若得之于海,失之于山,得之于山,失之于海,是人妄受之也。我之受也,山即海也,海即山也。山海而知我受也,皆在人一笔一墨之风流也。

  四时章第十四

      凡写四时之景,风味不同,阴晴各异,审时度候为之。古人寄景于诗,其春曰:“每同沙草发,长共水云连。”其夏曰:“树下地常荫,水边风最凉。”其秋曰:“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其冬曰:“路渺笔先到,池寒墨更圆。”亦有冬不正令者,其诗曰:“雪慳天欠冷,年近日添长。”虽值冬似无寒意,亦有诗曰:“残年日易晓,夹雪雨天晴。”以二诗论画,“欠冷”、“添长”易晓,“夹雪”摹之。不独于冬,推于三时,各随其令。亦有半晴半阴者,如“片云明月暗,斜日雨边晴”。亦有似晴似阴者,“未须愁日暮,天际是轻阴”。予拈诗意,以为画意未有景不随时者。满目云山,随时而变。以此哦之,可知画即诗中意,诗非画里禅乎?

  远尘章第十五

      人为物蔽,则与尘交;人为物使,则心受劳。劳心于刻画而自毁,蔽尘于笔墨而自拘。此局隘(狭隘意)人也,但损无益,终不快其心也。我则物随物蔽,尘随尘交,则心不劳,心不劳则有画矣。画乃人之所有,一画人所未有。夫画贵乎思,思其一则心有所著,而快所以画,则精微之入,不可测矣。想古人未必言此,特深发之。

  脱俗章第十六

     愚者与俗同识。愚不蒙则智,俗不溅则清。俗因愚受,愚因蒙昧。故至人不能不达,不能不明。达则变,明则化,受事则无形,治形则无迹,运墨如已成,操笔如无为。尺幅管天地山川万物,而心淡若无者,愚去智生,俗除清至也。

  兼字章第十七

     墨能栽培山川之形,笔能倾覆山川之势,未可以一邱一壑而限量之也。世不执法,天不执能(注:所谓法无定法)。不但其显于画,而又显于字。字与画者,其具两端,其功一体(注:书画同源意)。一画者(注:即笔墨也),字画先有之根本也。字画者,一画后天之经权也。能知经权而忘一画之本者,是由子孙而失其宗支也。

  资任章第十八

     古之人寄兴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应化,无为而有为。身不炫而名立,因有蒙养之功,生活之操,载之寰宇,已受山川之质也。以墨运观之,则受蒙养之任;以笔操观之,则受生活之任;以山川观之,则受胎骨之任;以鞟皴观之,则受画变之任;以沧海观之,则受天地之任;以坳堂观之,则受须臾之任;以无为观之,则受有为之任;以一画观之,则受万画之任;以虚腕观之,则受颖脱之任。有是任者,必先资其任之所任,然后可以施之于笔。

      且天之任于山无穷。山之得体也以位,山之荐灵也以神,山之变幻也以化,山之蒙养也以仁,山之纵横也以动,山之潜伏也以静,山之拱揖也以礼,山之纡徐也以和,山之环聚也以谨,山之虚灵也以智,山之纯秀也以文,山之蹲跳也以武,山之峻厉也以险,山之逼汉也以高,山之浑厚也以洪,山之浅近也以小。此山天之任而任,非山受任以任天也。人能受天之任而任,非山之任而任人也。由此推之,此山自任而任也,不能迁山之任而任也。是以仁者不迁于仁,而乐山也。

     山有是任,水岂无任耶?水非无为而无任也。夫水汪洋广泽也以德,卑下循礼也以义,潮汐不息也以道,决行激跃也以勇,潆洄平一也以法,盈远通达也以察,沁泓鲜洁也以善,折旋朝东也以志。其水见任于瀛潮溟渤之间者,非此素行其任,则又何能周天下之山川,通天下之血脉乎?人之所任于山,不任于水者,是犹沉于沧海而不知其岸也,亦犹岸之不知有沧海也。

     是故知者知其畔岸,逝于川上,听于源泉而乐水也。非山之任,不足以见天下之广;非水之任,不足以见天下之大。非山之任水,不足以见乎周流;非水之任山,不足以见乎环抱。山水之任不著,则周流环抱无由。周流环抱不著,则蒙养生活无方。蒙养生活有操,则周流环抱有由。周流环抱有由,则山水之任息矣。

     吾人之任山水也,任不在广,则任其可制;任不在多,则任其可易。非易不能任多,非制不能任广。任不在笔,则任其可传;任不在墨,则任其可受;任不在山,则任其可静;任不在水,则任其可动。任不在古,则任其无荒;任不在今,则任其无障。

     是以古今不乱,笔墨常存,因其浃洽,斯任而已矣。然则此任者,诚蒙养生活之理,以一治万,以万治一。不任于山,不任于水,不任于笔墨,不任于古今,不任于圣人,是任也,是有其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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