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碑贵有书卷气,文柔、虚灵、通达的心性是写碑的基础,文柔之极,方能返虚入浑,返朴归真。至柔才能走向至刚,否则,碑派这条路走不远。
●写碑贵在籍碑养我阳刚,古朴,雄健,厚重之气,过于刻意描摹其圭角突兀之形,我以为意义不大。单纯写一碑而毕肖,不如融合多家,饶有碑意而又不泥于某碑面目为高。
●多数传统书法线条精深、文化内蕴丰富、耐人寻味,但结体含蓄内敛,张力不足,视觉冲击力弱,往往不宜写大字,创作大幅作品。时下书坛也有另一类书法作品,初看大开大合,笔头很放得开,声势夺人,但线条粗浅,干瘪乏韵,银样蜡枪头,不耐久看。书家所欣赏的是精深有内涵的线条和开张外拓的结体的结合。
●努力锻造一种有深度、有内涵、有感染力和穿透力、有自己特色的个性化的线条语言,并将其贯穿于各种书体的创作之中,这一直是我的追求目标。
●学书之道,因人而异。有的人先写好,后写特;有的人先写特,后写好。但最后要特!要有自己的笔墨语言。个性是艺术的生命!笔墨能触及自我灵魂的最深处,肯定是独一无二的。
●从艺者当有自知之明——当明已之长,当明已之短。平日用功当攻已之短,创作应扬已之长。
●书法贵有文学味,书法贵有哲学味,书法尤其贵有道气。技道兼得,天人合一,斯为神品。
●“功力”与“功夫”是二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今人往往把他们混淆了。“功力”是体现在作品中的情感感染力。他取决于作者“入古”有多深,“气”有多沉。“入古”越深,“气”越沉,则其书情感感染力越强,或谓“功力”越深。而“功夫”则是作者对作书之法——技巧的准确,熟练的把握与驾驭的程度。如果书者不从其它方面去开掘书艺,片面地发展功夫——技巧,则很容易“因熟生俗”,所以“功夫”越好书艺未必就越高。
●书贵熟后生,雅后朴。
●精能是奔放的基础,所谓“淳然后肆”。未能精微,即求奔放,往往失之粗野无韵。文柔之极,始返刚建。对于运笔,有人主张宜快,有人主张宜慢,实则,当顺书家的情性之自然,要在快而不滑,慢而不滞。
●书法贵在“耐看”。耐看与否关键在线条,线条须得“深”,“化”。深者,墨气深沉,古味盎然,力透纸背;化者,和雅,儒雅之谓也,可以让人感觉到线条里蕴含有丰富的文化气息。能深未必能化,能化未必能深,既深且化,始为难能。好的字,笔墨线条中自有一种渊深莫测的东西,使人摸不着底,看不透。
●书法艺术无疑要继承传统。但书法传统是什么?怎样继承传统?书法传统当包括二个方面:其一,是潜藏在历代书法作品中传统文化的人文精神之内核,主要是儒、道、释的哲理思想,姑且称之为“道统”;其二,是体现在历代经典书法作品中的笔墨技法,即规范的书法语言,姑且称之为“法统”。既不能只重视“道统”而忽视“法统”,也不能只重视“法统”而忽视“道统”!应该二者并重。
●传统书法审美观念需要传承,更需要拓宽和改造。书法审美观念的改造其实质是对传统知识份子心理定势和人格形象的改造。我一直不太喜欢中国传统的特别是唐宋以后的书生形象: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多做的少,优雅有余,强劲不足。
●书法艺术的古典美与现代美不同。古典书法侧重于“漂亮”,现代书法则侧重于“可爱”,追求情趣、味道,不太讲究“漂亮”。这不仅在书法界,其他艺术领域也有类似现象,如影视界,这些年“丑星”大行其道,而长相漂亮的男演员则被称之为“奶油小生”。言下不无鄙薄,不屑之意。这不仅体现于中国艺术史,也体现于西方艺术史。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如达。芬奇、拉斐尔,他们的作品,特别是笔下的女性形像全是优雅、漂亮之至。而这种优雅、漂亮的女性形象在西方现代美术家笔下已很难找到。我们看到的是罗丹的老妓女,毕加索笔下的那些身体状如面粉袋、水桶在海边狂跑的妇女……
●在书法史上,阴柔与阳刚,文雅与质朴这对矛盾对立而统一,在一定的条件下相互转化,体现了艺术发展的辩证关系。秦汉时期,以汉隶为代表的那种雄健、质朴、生机勃勃之美得到充分的张扬,并且深入普及于民间。在这以后,士宦阶层开始标榜、倡导另一种优雅、文柔、含蓄之美,来修正取代之。东晋王羲之的书法把这种美推到极至。唐宋之后,由于统冶者的大力推崇、倡导,使之越来越深入人心,普及于民间。国人的精神也越来越文雅、文化甚至于文弱,直至当外族、洋夷入侵时,我们便老打败仗。于是到了明清近代,一些有识之士又开始提倡阳刚、雄健、质朴、开张之美,以挽积弱之弊。傅山的“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直率毋安排”,康有为的“尊碑卑唐”,鲁迅的“键在于强健民族的灵魂”即是其代表。如此反复,螺旋上升,月亮下去,太阳又升起来了……
●历史上,帖书多出自文人雅士之手,是高度文明的产物。碑字多出自原始先民之手。魏碑产生于南北朝时期的北方,当时北方正处于“五胡乱华”时期——文明人和原始人各有利弊长短,文明程度愈高,人种愈趋退化,离道愈远,所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原始人虽然有诸多短缺,但他们体魄健壮、质朴天真,更富有开拓进取冒险精神,两者若能相互融合,取长补短,定能孕育出更高程度的文明。事实上,正是以晋贴为代表的汉文化,和以魏碑为代表的胡文化的融合,才使中华文明在隋唐时期出现再一次复兴。唐以后,如宋末、明末也都是来自原始游牧部落的入侵,给古老的汉民族输入新鲜血液,使之重新焕发了生机。中国如此,外国也如此。西方现代的许多艺术大师,都十分注重从原始壁画、雕塑中寻找创作灵感,获得艺术滋养。
●时下书坛中有相当部分人,以传统书法的卫道士自居,他们对传统书法的界定很简单,即只承认点划造型是二王一路的书法为传统,其它都目为旁门左道。我不否认二王尤其是大王帖派书法在书法艺术上所达到的高度,也认为二王书法是学习书法的极好范本,是取之不尽的艺术宝藏。但不认为这就是传统的全部所在,魏晋之前还有汉隶、秦篆、金文、甲骨,这些也是不可忽视的书法传统。根深方能叶茂,源远方能流长,当前我们更应该强调越过魏晋,溯本求源。
●不同时代的人其服饰发型各不相同,但如果脱光身子,近无差别!这共同的东西即是流在中国人的血液里的最重要的的基因。这才是真正的传统!我们学习传统,显然不能仅仅学某个时代的中国人的服饰打扮,行为作派。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我们强调要认真临帖,经过临帖逐步由形入神,技进于道,进而去抒发表达这个时代的,“我”的情感。这才是真正的意义所在!终生被某家碑帖所缚,不敢雷池一步,屋下架屋,画虎类猫,那只不过是模仿秀,在艺术上是低能的,一个民族发展的根本动力在于创新。如果那样做,我们的老祖宗也是不高兴的。
●日本人的书法,总的来说,日本人在线条的穿透力之强,气息之沉古方面超过我们,而我们在线条的和化,温柔敦厚,转折的灵妙,个性的多样化等方面略胜。彼邦人士有些方面还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只有冷静的看到别人的优点,才会超过别人。
●真善美三者是统一的,从艺者需要具备二种品质,一是真,即真诚、精诚、至诚,有赤子之心。唯有至诚方能与古代大师的作品交流对话;唯有至诚,方能与天地精神独往来。二是善良,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所关切的不仅是一己的命运,而是人类的命运,诚如法国某大画家所言“能够代表人类向上天倾诉”。只有至真至善的心灵才能开启通向至美的大门。
●康南海先生的书艺超人之处有四:
一是学碑而能化。取其气而非取其形,有碑的雄强朴厚,没有碑的刻板,圭角突兀的毛病,气韵十分生动。
二是他的线条之深、穿透力之强,近现代书家无出其右者。
三是味道的浓郁也是无人能及的。
四是他的字大大改变、或者拓宽了人们对书法艺术的审美趣味,他的字所展现的风格、情调、趣味、极具现代性。他表达的不是农业文明、土地文明的东西,而是工商业文明,海洋文化的东西,从他的字也能够看出,他既继承了东方文化的优秀传统,也吸取西洋文化的长处,真正是学贯中西,这一点尤为可贵。
●林散之先生食古而能化,笔墨线条质量极高,极具个性。近代帖派书法能得清雅秀润之旨者不乏其人,但散之先生的书法不但秀润而且苍润高古、渊深莫测。这是散之先生的高明独造。
●启功先生的字难得的是他的线条精纯,铁画银钩;难得的是他的书卷气,清清爽爽;难得的是他独具的面目,千百年来只此一家。启功先生的字是学问家的字。学问家的字侧重于达“理”,艺术家的字侧重于抒“情”。学问家永远心平气和,字也变化不大,第一幅是什么样子,第一百幅也是什么样子。如果是侧重于抒情,则会因时因境的变化而变化。启老先生已经是个十分难得的人物了,岂可作求全责备。
●书法不仅仅只是技艺、更要有崇高人格的支撑,深厚学养的滋养.猫和老虎的区别在此。
●书法如果没有“道”的载入,缺乏“大文化”的支撑,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四书五经、老庄哲学、佛教哲理是构成“大文化”的主要内涵,这是中华传统文化的内核,书法只有“道”的载入,传承了“大文化”,才有大的感染力!技术书法论者的产品初看或许悦目,久之则味同嚼蜡,徒具空壳而已。
魏晋以后的书家不是无一人在技术、境界上能与王羲之比肩,而是时代不同了,人的思想感情和追求不一样了,他们不可能也不愿意再那样写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所尚。当代的社会生存环境变化更大,再要求书法面目全和二王一样,岂不缪哉!
●看字如赏美人!
一种人初看漂亮,越看越漂亮。
二种人初看漂亮,相处日久,听其言,观其行,觉味同嚼腊,索然无味,越看越不漂亮。
三种人初看难看,相处日久,听其言,观其行,如嚼橄榄先苦后香,再看便觉得不难看了。越看越觉其美。
●不了解儒、道、释就无法真正了解中国传统文化——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但仅此还不够!儒、道、释若能真正解决问题,中国的社会文明程度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中国传统文化既有精华,也有糟粕;既要传承,也要改造!我们需要学习吸收世界上一切民族的优秀文化,特别是西方文明的内核——基督信仰!只有这样,中国人,中华文明才能真正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书法当然要继承传统,这传统不仅是唐楷、二王、魏碑、汉隶、金文、甲骨,更应该溯本求源,去探索传承黄炎尧舜禹的敬天顺道爱人精神!越接近源头的水越干净……
●从艺者贵有自信,提笔命纸,当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三寸柔豪,一张白纸,任我驰骋的王者气概;从艺者贵有谦卑,面对上帝,造物主、先贤,古帖、师长,同道、乃至贩夫走卒,芸芸众生,都要有谦卑,谦和的情怀;万不可自命不凡,恃才傲物。然而,往往是自信者难得谦卑,自信变为自傲,目空一切——谦卑者又缺乏自信,下笔畏怯,布阵忙乱,攻守迟疑,结果自然是城池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