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振欣

   这是韩中第一次在戏剧中邂逅毛泽东，尽管这之前他已经诠释过很多角色。他是中央歌剧团的歌剧演员，男高音歌唱家，出演过《图兰朵》、《弄臣》、《阿依达》、《卡门》这些赫赫有名的西洋歌剧。出演《毛岸英》中的毛泽东一角之前，他已经是功成名就的演员，然而当他坐在影视公司宽大的客厅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他说出了一句显得不那么“职业化”的感言：“后半生我打算好好地研究毛主席、扮演毛主席。”一个阅遍角色无数的中年演员突然给自己未来的演艺生涯指定了方向，我们意识到毛泽东在他的生命中恐怕已不仅仅是一个角色而已。
   那是在2006年，韩中到浙江嘉兴演出，演出结束后受到市政府官员的款待。席间一位副市长一直十分注意韩中的相貌举止，觥筹交错之际，这位副市长突然忍不住对韩中说：“韩老师，你能演毛主席！”这话顿时得到众人的纷纷响应，因为韩中之“像”，不仅仅在五官，更在举手投足之间。
   年轻人印象中的毛泽东形象，多数不是来自古月就是来自唐国强的演绎。而毛泽东的真实形象，多停留在那个年代少得可怜的影像和图片资料里，稍微有点年纪的人才更熟识。韩中既不像古月也不像唐国强，然而他们身上都有非常贴近毛泽东本人的元素。前两位演员的演出多多少少固定了毛泽东的影视形象，旁人一般也不会轻易尝试去挑战观众的固有印象。然而从嘉兴回来之后，韩中却跑到八一厂去做了个造型，初衷只是为了拍照留念一下。在韩中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无处不在的红宝书和毛主席像章都印证了这位伟人作为精神领袖甚至精神支柱的时代特征。重塑“毛主席”的形象毫无疑问更多地寄托了这一代人最火热的青春记忆。想来，这诱惑力必然是无与伦比的。造型没怎么经过精细的打造，造型师却好像比韩中本人更上心：“韩中，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下巴上粘颗痣就是他了！”而八一厂的陈建导演更是激动不已：“韩中，你能演二十年毛泽东！”古月、唐国强当初都是作为饰演毛泽东的特型演员被招进八一厂的，来自八一厂工作人员的肯定，无疑让韩中心里更有底了。
   尝试过造型之后，一代伟人算是彻底住在了韩中心里。从那以后韩中开始练习毛体书法，埋头搜集毛泽东在世时的影像资料，在自己的电脑上剪辑成两张视频光盘；寻找毛泽东的录音，仔细琢磨领袖讲话每一个音节的抑扬顿挫——“虽然现在影视剧里不允许讲方言了，但我认为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节奏里潜藏了他的性格。我不一定要用他的韶山口音来表现他，但是我要从他的语言节奏和语气里捕捉他的神韵。”为了寻觅伟人的足迹，韩中住进了韶山的毛家饭店。饭店的董事长被韩中称为“汤妈妈”，这位汤妈妈曾经出现在一张毛泽东回韶山故里的照片中。至今，来自内蒙古大草原的韩中还可以用极其神似的韶山方言为我们复述汤妈妈的话语：“主席，你回到家了，吃不用花钱，住也不用花钱……”每天，韩中就跟汤妈妈学几句韶山话，从中体味毛泽东家乡的风土人情。在走向特型演员的道路上，韩中甚至重新精读了《毛泽东选集》，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更加对得起自己饰演的对象，那曾是中国几代人奉之如神明般的精神偶像。而耐人寻味的是，在力求更贴近伟人的过程中，韩中也越来越深入地走进了伟人的内心，在读到毛泽东的某句话，看到他的某个影像片段时，韩中甚至在思考领袖当时的心理活动。这场旷日持久的深度自我催眠和高难度演绎，已经让他摆脱了“形似”的表面和“区别于前人”的个性追求，作为一个特型演员，他在向真实的历史人物无限地靠近。
   《毛岸英》在筹拍了，经过朋友的介绍，韩中见到了导演刘毅然，毫无悬念地，刘毅然当场拍板：就是你了！剧组请来了毛岸英的遗孀刘思齐，见到韩中的时候，刘思齐说她“有点恍惚”。韩中回忆道：“刘大姐跟我说话的时候，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回避和我对视，那是因为她的心中还存在着对那位故人的敬畏。”我们能够理解这种感觉，采访过程中，韩中的周身始终凝聚着一股强大的气场，偶尔抬头看到他的时候，任谁都会有那么一丝“恍惚”，他跟那些已不太清晰的老影像资料里记录的伟人，太相像了。
   镜头前，毛泽东接过周恩来递过的电报，浑身一抖，泪在眼里打转，手已经拿不稳轻轻的信笺；无人的孤夜里，一代伟人悄悄在卧室里用香烟祭起儿子的遗像，然后放声大哭；菊香书屋前，领袖轻轻吟诵着《枯树赋》：“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诗句未念完，人已哽咽。电视里的主席和电视前为我们播放这些片段的韩中都已经是泪眼婆娑。这是一位何其无奈又无私的父亲，面对儿子的牺牲该自豪还是该悲痛欲绝？毛泽东心里柔软的一面从不肯外露一丝一毫，然而当这些历史的点滴被空前大胆地展现在荧幕上的时候，一切又显得如此真实而亲切，催人泪下又富有说服力。
   电视剧的第一男主角是毛岸英，但在毛岸英短短28年的生命里，父亲毛泽东扮演的角色至关重要。作为手把手地领着儿子走进中国农民、工人、军人中间的人，毛泽东不只是那几代中国人的领袖和舵手，也是儿子的生命导师，在《毛岸英》这部电视剧里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而唯有最用心的演员，才有能力和资格表现这种强大力量。韩中做到了，并且准备用自己未来的艺术生涯继续做下去。他说，做一个“毛泽东思想的传播者”，这沉重的使命他已经决定扛在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