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际顶级珠宝大师Wallace Chan
采访陈世英之前我是有些忐忑的,因为我听说了一些“传言”,比如王菲请他特别订制的那枚婚戒,比如全球只此一对的Buckingham Vision 18K白金翡翠腕表,还有那些世界各地声名显赫的王室贵族和明星名流,但陈世英却并不愿意提及他作品的那些私人藏家,或者说,在他心中,比起他自己的作品,任何明星贵族的青睐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气质儒雅,眉宇间尽是看透世事的淡然和睿智。他不是珠宝商人,甚至很难将他和那些动辄上千万的顶级奢侈品联系到一起,他更像是一位书画艺术家。他对我说,他只在乎现在的感受,过去和将来对他来讲都并不十分重要。事实也确实如此,几分钟后他就忘记了刚才是如何回答我的问题的。他让我想起了电影《卡萨布兰卡》中那个经典的桥段——
“你昨晚去哪里了?为何不来找我?”
“我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
“那你今晚会来吗?”
“我从不想那么远以后的事。”
我就是要追求透彻的感觉
尽管那些传言早已把我的胃口调得老高,但当我走进首都博物馆黑漆漆的“心语神工——雕刻珠宝艺术”展厅,眼前那个足以让黑暗绽放出光芒的精彩世界,还是让我忍不住低声惊叹。
在众多珠宝设计师心目中,陈世英(Wallace Chan)是那个需要顶礼膜拜的东方珠宝艺术家,当今华人世界唯一担当得起“国际大师”称号的珠宝设计师。如今,他的作品在市面上难得一见,只有在拍卖会、博物馆才得见芳踪。
1956年出生于福州的陈世英5岁便随父母到了香港,16岁那年,他开始接触象牙雕刻。虽然同是雕刻,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想要从象牙雕刻转到做宝石雕刻十分困难,两者的性质和雕刻工具、手法完全不同。“但是我天生有种好胜的个性,别人说做不了我就偏要去做,越困难的事情我就越想把它克服。”陈世英笑道。
“从象牙雕刻转到宝石雕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象牙是不透光的,它有其独特的味道,但是我不满足于此,于是转去追求吸引力更强、对光线更为敏感的宝石。”
“开头的时候是雕刻千金石、孔雀石、红珊瑚,但是这些材质都是不透光的。我想追求更透彻的感觉,于是我就找到了全透光的水晶,然后是更为贵重的宝石。”
1987年以他名字命名的“世英切割(Wallace Cut)”荣获当年国际设计大奖,这也是陈世英国际声誉的开始。Wallace Cut是陈世英独创的结合阳雕、阴雕技术,深化为立体内雕,配合精算式进行角度切割,改变光的折射角度令影像重叠,从而形成立体多线条的幻想的独特五面倒影雕刻法。“Wallace Cut必须要全透彻的宝石,才能够完美地展示几个层面的故事,体现故事现在、过去和未来的过程。”这种反传统的雕刻技法,震惊了整个珠宝界,为陈世英赢得了无数国际殊荣。
我的每一分钟都在创作
国际顶级珠宝品牌邀请他加盟,他却希望活出自己的生命,显示自己真正的一面。
想得到他的作品心急不得,唯有耐心等待,而这样的等待有时可能会持续两三年甚至更久。甚至是做了一半之后,他的思路、感觉随着生活的改变而发生变化,陈世英也会放弃之前做了一半的作品,重新起步,重新演绎。
“我会同时做五六件,甚至十来件作品。我觉得自己很‘花心’,一想到哪一件我就马上画下来,手头那件正做了一半或者刚开始的工作我就会停下来,我要先尽量把新产生的创意确定下来,之后再回头继续做之前做了一半或者还没有完成的作品。”
“我只是计较这一分钟我是否对我的工作、我的创意完全付出。如果现在要去回想过去,我能够有今天,就是由于昨天我的用功和投入。因为只有做好这一分钟,明天才会有不一样的情形出现。我每天都活在创作里面。”
在陈世英的创作生涯中,有一件事情让他刻骨铭心。上世纪90年代末,为了铸造台湾佛光山的镇山之宝佛牙舍利塔,陈世英跑遍了香港、日本、欧洲,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攻克了佛塔底座冶金环节的难关,失败了无数次才解决了佛塔中央水晶球的打磨问题。陈世英说:“这件事一直磨砺着我的心,我能够有今天的成就,要得益于那时得到的启发和学习。”
“每次创作就是试验,就是要有风险,要有牺牲,有的是要用生命去赌的,不然的话我觉得不算是真正的创作。只有熟练的动作,而没有思考,怎么能算是创作呢?”
每件作品中都有我的情怀
陈世英擅长“混搭”,不论是用有着400多年历史的紫檀木配上璀璨的钻石,还是用超“酷”的钛金属搭配具有东方韵味的翡翠和碧玺,陈世英的创作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混搭,令他的作品放射出任何单一材质都无法比拟的光辉,展现出闻所未闻的惊人美感。
“从技术方面讲,混搭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每一种宝石、每一种材质都有独特的个性和生命。不同的宝石有不同的结晶面,受热的程度不一样,打磨用的工具、手法、习性、时间、速度都不一样。同一块皮,磨祖母绿可能是最好的,但是就算磨破了,翡翠还是不亮。所以要懂得所有材质的特性,再把这么多的元素加在一起,是更难的一件事情。”
即便是这样,陈世英依然痴迷于“混搭”,相比起大颗贵重的稀世珍宝,如何展现出宝石精神层面的内涵更令陈世英神往。“我喜欢使用不同的材质来突出作品的个性,运用多种元素,结合生活中多种感悟,这样更能够突出它们的色彩美、质地美和工艺美。”
陈世英对天地孕育出来的宝石充满敬意。“以前我做水晶雕刻,这使我长期都很压闷。因为水晶是单色的。现在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可以找缤纷的色彩,展现我内心对生活的热情与热爱。” “从事艺术的人去做珠宝,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的情怀。我会把我的经验、对人生的感悟,在作品上显示出来。每件作品都只有一件,都是我们完全投入心力去做的,不是一气成型,而是经过不断修改,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用永远学习和创新的心态去探索
陈世英不仅设计,而且亲自参与每一件珠宝的制作。“我是一个喜欢不断求变的人,我总是抱着永远学习和不断创新的心态去创作。”为了加深对宝石的感性认识,他到原矿中去感受裸石出矿时的状态,并研习色彩学;为了满足对工具的了解,他去学习机械工程学;为了突破宝石镶嵌问题,他学习金属锻造技艺,并用了8年时间研究钛金属的开发和应用。
“钛的重量是同体积黄金的1/5,同样的重量,我就有多5倍的空间来进行创作。钛的韧性和延展性又是黄金的10倍,这样在镶嵌时,我就能把镶嵌的爪做得更细更小,释放更多的空间展示宝石的光彩。”
2007年瑞士巴塞尔国际珠宝展,陈世英的钛合金作品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一突破将珠宝设计带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大大扩展了珠宝设计的可能性。
虽然减轻了重量,体积过于大件仍会让佩戴者感到不舒服。为此陈世英又去研究人体工学。“进入到这个探索之后,我开始往人身体更够承受的力量极点推进。首饰应该比衣服更加贴心。”
有些声名显赫的客人很客气地找到他:“陈先生,我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能拥有你的作品呢?”陈世英淡淡地回答:“我们看机缘吧。”
他用珠宝向艺术虔诚致敬,用珠宝寄托精神和内心修为。“当最一般的材质在我的手下都能够展现出它美的、艺术的、人生的所在的时候,我的修行也在无形中得以提升。”
Q&A
Safari:您的作品与众不同,蕴含了一种震慑人心的东西,您是否在作品中融入人生感悟和心灵境界的表达?
陈世英:在我看来珠宝创作与诗歌和其他艺术同属于一个领域。我出身宝石雕刻学徒,在对东方艺术产生认知之后,又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并将两者融合。当技术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我发现它只是宝石雕刻的一种手段,如何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那就是文化艺术与人生哲理。我开始从生活中发现灵感,在作品中慢慢体现我对人生的感悟,我希望更多人能够从我的作品中阅读出我内心的旅程。
Safari:您是怎么选择宝石的?如何使宝石符合作品的主旨和气质?
陈世英:天地孕育出来的人、材质,其实都是美的。就算没有经过加工的宝石也是美的,只是人们希望它更闪亮、更能接近我们的心意,才去打磨。艺术的珠宝首饰,不一定选择贵重宝石,任何东西都能够从中发现没人注意过的美的所在,是我们从事艺术的人所需要的。你可以发现,在我的创作里面,有一枚用茶壶盖子制作的戒指,那是一个跌破的茶壶,泥土做的盖子,我也把它演绎出独特的色彩。在我的经验里面,我不是十分计较找什么样的宝石,就是碰到了、缘分到了。
Safari:“我还在飞舞”那件作品,据说是使用真蝴蝶翅膀?真是难以置信。
陈世英:“我还在飞舞”就是说“我还有生命”。我们今天活着,要敬拜、纪念前人留给我们的智慧和经验,在此基础上,还要在生活中尽量去体会自己的生命,对未来和现在有一个交待。
真的蝴蝶已经睡着了,我想把它叫醒,让更多人知道蝴蝶的生命这么短暂,但却让我们感受到美丽。出于这个原因,我找了真的蝴蝶,想给人留下一种记忆。真的蝴蝶翅膀很难处理,上面我用水晶雕成波浪形,让光在里面能够更活跃地跳动,后面加了珍珠贝母,让光不会一下透过去,而是会反射回来。我又采用了各种真空、游离子的技术,把水晶、真蝴蝶翅膀、珍珠贝母这三种不同材质封合起来,再用钛金属镶嵌,然后用彩钻在上面做点缀,做出泼墨的效果。这件作品就这样出现了。
Safari:您已经是功成名就,下一步还要继续追求什么?
陈世英:我只在乎现在,下一分钟会出现什么,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想到今天我能够来到首都博物馆做个展,我也没有想到法国、俄罗斯……世界各地的人都会认识我。我的观点是,掌握现在,明天会更好。有一句话给我很深的影响,我天天都活在这句话里面,就是“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