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前言
古人道一切声是佛声,一切色是佛色,无漏法中当如此认取,有漏法中书法艺术也是佛事,因佛法的弘扬与书法传播极有关系。
佛法与书法艺术关系密切其相通、相互影响之处甚多。
康有为云:“吾谓书法亦犹佛法,始于戒律,精于定慧,证于心源,妙于了悟,至其极也,亦非口手可传焉。”《广艺舟双楫》
我们可从“画禅似识西来意,书法如参空外音 ”的对联约略知道佛法与书画关系密切相通之处,学习佛法可促进书法境界的提升,学习书法有助于佛法的弘扬。
吕佛庭教授说:“书法以之修身则与佛法无异,以之取利则与他技无异。”
书法与佛法无异,乍听之下似乎不可思议,细思之则不无道理。盖书法书写时,运笔要合乎法则,必全神贯注于笔尖,合法则犹如持戒,全神贯注即是定,心定静而后能虑,思考布局章法即是慧。如此说来,与佛法修行戒定慧何异?”所以说书法即佛法。
二、 佛法与书法相通 ─ 书法如参空外音
学书如学道参禅,所参的是书道禅、文字禅。草书是书法的最高境界。摇摆律动是其精神,快速简化是其特色。怀素自叙帖云:“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 ”,草书惊蛇走虺的笔势,这种动态的美感是建立在静态的基础上。静态的书体如篆隶楷,一笔一画皆要合乎法则。初学由此入手而体会笔法结构,有此基础方能学动态的行草书,否则未能站立就想学跑,没有不跌倒的。未有楷书基础,成足于胸,如何挥洒变化?楷书是行草的基础,但又不能执着以楷书之法去学行草书。法贵变通,楷法草法不同,执楷法学草书犹如小禅自缚,此非佛之过也。
唐代楷书尚法,而唐代草书是尚法的彻底否定。无法之法乃是至法。金刚经云:“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正是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无所住,心不著相,方能空灵活泼,随机反映而不拘滞。所以说‘书法如参空外音’。”
书法离不开文字,书法藉文字传达心象,文字的意义是文学的范筹,书法是藉文字的线条墨色表达喜怒哀乐的情感及个性。用墨之法显现人之性情浓墨厚重,淡墨雅逸,干中带湿显苍劲,湿墨显润泽,黑墨见精神,过浓则呆滞,过淡则伤神,纯粹干墨显浮躁,纯湿太过则涣散,太黑则名利心太重,欠雅。文征明说:“人品不高,用墨无法”。线条是刚强是柔弱,用笔是豪放是拘谨,一一可从作品中看出消息。
王献之的鸭头丸帖,地黄汤帖,只是药方尺牍的书写,文字内容肯定是不美的,而其书法受到喜爱收藏至今,主要是线条优美生动,令人产生美感的共鸣所致。书法离不开文字而重点不在文字,得意忘形,得鱼忘筌可也。
佛法把文字分字相和字义二类。世人但知字相,不解实义,如依字相用之则世间文字也,若解实义则出世陀罗尼文字也 。禅宗所以直指人心,不立文字者盖患拘滞于字相,拘滞于法而不知变通也。法贵变通灵活运用,颜真卿书法百帖百面目,王羲之兰亭序二十个之字写法均不同,变化多端,神奇莫测;所以为书坛大家,拘守一法绝非一流的书家,仅是书匠而已。
三、 书法对佛法的影响
学佛的人,从事书法艺术并不违背佛教。
弘一法师云:“夫耽乐书术增长放逸,佛所深诫。然研习之者能尽其美,以是书写佛典,流通于世,令诸众生欢喜受持,自利利他,同趣佛道,非无益也。”
佛弟子不论出家比丘,在家居士,从事书法艺术,应以此为鹄的。与佛法有关的书法有写经、造像题记、碑铭等对佛法的传播极有关系。兹以写经为例说明。
(一)写经书法
写经在传播书法的同时,对佛法的弘扬也起了作用。社会的名流喜与高僧往来,乐于书写佛经。如相传王羲之写过《遗教经》,白居易写《楞严经》,柳公权写《金刚经》,苏东坡写《圆觉经》、《楞伽经》,黄庭坚写《华严经》,写的最多的是《心经》,对佛法的弘扬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二)写经意义
写经首先要定心,写经比念经更能帮助心的安定,注意力集中则不易散乱、妄想、专心一意写经,写着写着就入定了。写经时三业清净,本身就功德无量,若流通读诵,功德就更大了。
印光法师对写经的开示,大师说:
“写经不同于写字屏,取其神趣,不必工整。若写经,宜如进士写策,一笔不容茍简。书经乃欲以凡夫心脏,转为如来智慧,比新进士上殿试场,尚须严恭寅畏,无稍怠忽。能如此者,必能即业识心成如来藏,于选佛场中,可得状元。”
(三)写经即修行
写经通过字字临摹,句句刻入心田,念之于口,书之于手,注之于心,达到身心意三业清净,同时俱足了戒定慧三学的修行。
佛法重在实践,修行乃是重点,否则沦为口头禅,而修行实践,不外戒定慧三学。以戒为师,外毒不入,由戒得定由定生慧。戒定伏烦恼,慧则破烦恼,开迷惑。学佛主要是学六度四摄 ,学菩萨度人度已。菩萨如何学?一言以蔽之曰:“不离世间法而修出世道。” 《华严经》云:“不坏世间相,而成出世法。”
弘一法师以书画名家而为出世高僧,复以翰墨因缘为弘法接引众生,成熟有情,严净佛土,岂仅艺事超绝,笔精墨妙而已。
清周星莲临池管见云:
“作书能养气,亦能助气,静坐作楷法数十字或数百字,便觉矜躁俱平,若作行草,任意挥洒,至痛快淋漓之际,又觉灵心焕发。下笔作诗为文,自有头头是道,汩汩而来之势。故知书道亦足以恢扩才情,酝酿学问也。”
“静坐作楷法,觉矜躁俱平”不就是戒定吗? “灵心焕发”不就是开慧吗?
(四)写经的功德
《金刚般若波罗密论卷中》云:“抄写佛经有诸多功德。” (1) 如来忆念亲近 (2)摄福德 (3) 赞叹法及修行 (4) 天等供养 (5) 灭罪。 有佛经方能持诵、阅读、修行、弘法。这些都因抄佛经,有佛经方能做到。近来印刷方便,固可弘传广播,但亲自抄写更能达到净心之妙。六朝以来写经极为盛行,敦煌写本佛经成为一份无可估价的文化遗产。写经对书法艺术的保存,对佛法的传播弘扬均有贡献。
四、 佛法与书法的交融
僧人中最擅长书法的前有智永,中有怀仁,后有怀素略述于下。
(一)智永的真草千字文
宋苏轼把智永书法的风格比于陶渊明诗。
《东坡题跋》云:“永禅师,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返造疏淡。如陶渊明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奇趣。”
智永在书法上的贡献 ─ 一是阐发永字八法之旨趣。二是临写千字文。其临千字文有八百本之多,分送江东诸寺。对当时翻译佛经注解佛经及抄经生写经生起了范式的作用,真草可对照,以实用目的对佛教经典的抄写翻译有贡献。
清何绍基《东洲草堂金石跋》云:“智永千字文,笔笔从空中落,从空中住,虽屋漏痕,不足以喻之。”(屋漏痕,笔法之一种言起止无迹也。)
千字文中的草书是书家习草书的圭臬。
(二)怀仁的集王圣教序
释怀仁在书法的贡献是集王羲之行书为《大唐三藏圣教序》,序文是唐太宗李世民为玄奘法师翻译佛经所撰写的。此序颇能阐扬佛理文词并茂,怀仁用了廿五年集王行书而成。其中赞美玄奘法师“多怀贞敏,早悟三空”,后来的人学行书大都把圣教序列为主要范本。这是书法与佛法结合最佳的典型例子。
(三)怀素草书自序帖
怀素是佛门书法家影响最大的。自叙帖中云:“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笔翰。”怀素书风如惊蝇走虺,骤雨狂风。宋释大觉跋怀素草书《佛说四十二章经》云:‘师书妙绝今古,落笔纵横,挥毫电掣,怪雨狂风,随手变化,隐现莫测,较之《千文》、《自叙》、《圣母》诸书,更有清逸瘦劲通神之妙,如青莲花开向笔端,此亦书中第一义也,非师之廓然无圣,何能至此?’。”
怀素草书,线条粗细较为一致,且线条中无顿挫,运笔速度极快。然尺牍则又另一面貌与晋之尺牍风格类似。
宋苏轼跋怀素草书食鱼帖云:“此公能自誉,观者不以为过,信乎其书之工也。然其为人傥荡,本不求工,所以能工如此。”
元赵孟俯跋《唐怀素论书帖》云:“怀素书所以妙者,虽率意颠逸,千变万化,终不离魏晋法度故也。”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云:“素师书本画法,类僧巨然。” 清王文治跋《怀素小草千文》云:“右军草书无门可入,从素师淡处领取,殊为得门,此意董香光屡发之,惜知音者稀也。是帖晚年之作纯以淡胜,展玩一过,令人矜躁顿忘。”
从以上诸家书评跋语,可知“廓然无圣”、“本不求工所以能工”、“淡处领取”、“忘怀遣虑”、“率性任真”,此怀素师所以超迈也。
自东汉佛法传入中国,文化各领域皆受影响,书法家亦不倒外。魏晋佛老之学影响文学艺术,唐禅宗盛行后以“遗文得义”、“忘义了心”相尚,竟相以“入于法出于法”相煽。所谓“出于法”犹禅之解缚去粘,破执遣滞,以冀率性任真而明心见性也。
怀素自云:“经禅之暇,颇好笔翰。”可知经禅是本务书法是业余的。要了解怀素书法可从钱起赠他的两句诗去领略。就是“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黄檗禅师云:“夫学道人,若欲得知要诀,但莫于心上着一物。佛真法身;犹如虚空。此谓法身即虚,虚空即法身。虚空与法身无异相,佛与众生无异相,生死与湟槃无异相,烦恼与菩提无异相,离一切相,即名诸佛也。”
弘一法师联语曰:“其心无所著,诸佛常现前。”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息业养神、任运自然”、“廓然无圣”,“去粘解缚”、“入于法而出于法”、“心常空寂,无诸妄念的清净心”、“心上不着一物”,这些经禅中所得到的思想体悟,在书法实践上无形中流露,“忘怀遣虑,率性任心”,所以能创造出“妙绝古今,神逸超迈”的书法最高境界。
旅法书家熊秉明指出怀素书法和佛法的关系,指出怀素创作方式“一方面追求个性解放的浪漫主义,同时排斥浓厚感情,根据佛家道理追求简淡枯索的意味 。”怀素的狂草有一个特点。 (一)笔触细瘦:在纸上少有顿压,反映出情感上没有悲欢的低潮与高潮,拒绝和外界作密切大面积接触,对生活现实维持一个距离。在这距离上冷观世界。 (二)运笔迅速:禅宗主张以心传心,不立文字,既然不立文字,更如何有书法?禅师一方面蔑视语言文字,一方面又知道非用语言文字不可,所以他们运用的语言文字是排斥语言文字的文字。怀素是用了迅速来表现书法的反书法特质的。一般草书虽然快速仍有顿挫变化得到类似舞蹈的愉快。怀素的草书只是纯速度,没有抑扬顿挫,笔锋似乎要从才写成的点画中逃开去,逃出文字的束缚、牵绊、沾染。一面写一面否认他在写。文字只是刹那间的一闪,即生即灭,于念而无念。
怀素书法的创作方式,论证怀素草书表现了佛教的思想。特别是禅宗思想,这种表现肯定不是事先意识到的,如果事先想到,必会故作姿态,不是“无所住而生其心” 的境界。存于中必形于外,禅心艺境,融为一体,体用不二,纯乎自然。刘熙载在《艺概、书概》中说:“张旭的狂草是‘悲喜双用’ ,怀素的狂草是‘悲喜双遣’ 。”
五、 儒释道三家哲理与书法的关系
(一)佛家
东晋王羲之,书法冠绝古今,除勤学苦练外,影响共作品最大因素是其人生观哲学思想,王羲之思想超迈,主要受道家、儒家及佛家思想的影响。受佛家思想主要是支遁。兰亭修禊受邀的四十二人中为首数人中就有支遁(道林)。
玄学 主张的“得意在忘言”,“得意在忘象”。与《道行般若波罗密经》中的无相(无名相),善权(方便)有关。
“得意者越于浮言,悟理者超于文字。”是以发菩提者得意而忘言,悟理而遗教,亦犹得鱼而忘筌,得兔而忘蹄也。《景德灯录廿八卷》
支遁的逍遥篇已佚,世说新语中文学篇有逍遥论,曰:“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 。”说明真空为体,妙有为用,随法身 则万象俱寂,随智用则万象齐生,佛家大自在的最高境界。明至人之心即明佛之心。
宗密谓“经是佛语,禅是佛意”故禅学名心学。禅宗名佛心宗。意即心也,语即言也。玄学重得意忘言。僧肇著论不用名相,道生说法,不拘文字,直指心源。
孙过庭《书谱》云:“阳舒阴惨,本乎天地之心。在人为道心即本心,心源。书法犹释氏心印 ,发于心源,成于了悟,非口手所传。”
(二)儒家
扬雄以书为心画,故书也者心学也。书法是发于心源的艺术。
项穆《书法雅言》六经非心学乎?传经非六书乎?正书法,所以正人心也。心为书道之体,法为书道之用。王羲之云:“凡书贵乎沉静,令意在笔前,笔居心后,未作之始结思成矣。”
中和之道,儒家看得极为重要,而有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和诚可经之思想。朱熹说“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非有人心道心之异。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虽下愚不能无道心。然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心听命于它则危者(人心)安,微老(道心)着。”朱熹此说与禅无异。所谓上智不能无人心即杂染种寄居清净种之场而不随也。所谓虽下愚不能无道心即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也。(欧阳渐语)
易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之故。寂然不动即中,感而遂通即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庸。”
人心对书法的关系极为重要。
项穆云:“人正则书正,心为人之帅,心正则人正矣。人由心正书由笔正,即诗云:‘诗无邪,’礼曰:‘无不敬’书法大旨,一语括之矣。”
心为主,笔为用,即心为笔之体,笔为心之用,体用合一,笔即是心,心即是笔,二者浑然一体,是名为书。
朱和羹说:“书学不过一技耳,立品是第一关头。写字须重品德修养。”
黄山谷说:“书须胸中存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正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书耳。”
东坡曰:“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茍非其人,虽工不贵也。”
(三)道家
书法家又重无为。虞世南云:“字虽有质,迹本无为。”又云:“学者心悟于至道,则书契于无为。茍涉浮华,终懵于斯理也。无为法者真理之异名也。不生不灭,无去无来,非彼非此。绝得绝失,简异有为无造作。故名曰:‘无为’。
六、 由有法到无法 ─ 不为法缚,不为法脱
书法的发展经过三个不同的过程:
(一)是法中之法 (二)是法外之法 (三)是无法之法。
(一)法中之法就是古人所论述的书法中循规蹈矩,亦步亦趋地去学习书法。此方法,仅适初学,否则如匠人一样,没有创造抒情成分。仅是模仿,不能称为书法。
(二)法外之法就是师法自然。唐人重法而弊由此生。姜夔云:“真书以平正为善,此世俗之论,唐人之失也。唐人以书判取士下笔应规入矩,无复魏晋飘逸之气。魏晋书法之高,良由各画字之真态,不以私意参之耳。明董其昌说晋宋人书,但以风流胜,不为无法而妙处不在法。清冯班亦说唐人用法谨严,晋人用法潇洒。书法如果拘守成规,执法不变,不免囿人神智,不能自由发挥,法反成病。”刘熙载云:“书当造乎自然,即由人复天也。”法外之法即人为的书法之外,再师造化、自然。由人复天,古化为我。如此才能体现字外之奇,字外之字。这不啻对传统人为书法的一种否定。
(三)无法之法。无法之法重在“无”字,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以无门为法门故禅宗曰无门宗。赵州以无为宗。必无“无常、苦、空、无我、不洁”,而后才能“常、乐、我、净”。艺术以美为内涵,美以真善为条件。以心灵为依归。只有真善美三位一体,在内心形成一个思想境界,举手投足皆从境界来,无一不是美。何用规矩准绳。这种超越世俗的精神境界就如陶渊明的无弦琴,无声之声,只在寄托其意罢了。
禅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甚至呵佛骂祖,打倒权威,破除偶像,原是本地风光,自家面目,何用骑牛觅牛,求佛求祖,此禅之所以为禅也。
唐张怀瓘云:“圣人不凝滞于物,至于无法,可谓得矣。何必钟王张索,而是规模。道本自然,谁其限约,亦犹大海,智者随性分而挹之。(见张怀瓘评书药石论)”
“得其法而不着,至于无法,可谓得矣。”孙过庭所谓“背羲献而勿失,违钟张而尚工。”始由法入,终由法出。拟虽贵似而归于不似。禅门所称不求法脱,不为法缚,非入三昧着,不能辨此。这是书法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东坡曰:“知书不在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得之。”献之小时候学书,羲之从背后抽其笔,未能抽动,认为此子将来必可大成。盖用心专一也。实际作书若执笔太紧,则笔不灵活,力量止于笔管,而不能活用于笔尖,此东坡所谓知书不在笔牢也。又云:王荆公书得无法之法,然不可学,以无法故。山谷云:“幼安弟喜作书,求法于老夫,老夫之书本无法也。但观世间万缘,如蚊蚋聚散,未尝一事横于胸中,故不择笔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见山谷文集)”东坡云:“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我们知东坡学过兰亭序,学过东方朔画赞碑,寒食帖中山谷跋语称此帖具颜鲁公、杨少师、李西台笔意。足见东坡书法并非意造而是博学,由有法而至无法。
为了说明已经历“入于法出于法”的过程,书法家说出打倒权威,破除偶像之语。如宋米芾:“吾书无王右军一点俗气。”南朝齐张融云:“非恨臣无二王法,恨二王无臣法。”等皆是出于法,达到无为、意造、自然的境界。
学习书法发展的三个过程,可归纳为:(一)师法,师师阶段,此阶段向老师学习规矩、技巧、八法、结字等。 (二)师造化、师自然阶段,此阶段犹如石涛所言搜尽奇峰打草稿,即向大自然学习。向众碑帖去学习向各大家去学习。 (三)师心、创造阶段。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经过一阶段的缊酿、消化、了然于胸,能融会贯通,随手变化的创造阶段。此时已由有法而至无法。无法之法乃为至法。
黑格尔说:“人因渴求理想才有艺术。”书法具有审美的价值,从事书法是有表现自我的人格,寄托理想的目的。即表达书法家的内心世界及人生观。透过佛法的修习,认识人世的无我、苦空、无常、不洁、而生出离心,达到超越的出世境界。达到“常乐我净”的心境。
七、 书道禅
中国称书法,韩国称书艺,日本称书道。意义一样。若从书法本身而言,法指方法、技巧,则为入世法。道为理论、原理,则为出世法。
书法家黄金陵先生说:“书法不离道、禅。”故名书道禅。认为宜从道禅下功夫,将道家、儒家、佛家的思想融入书法之中。以心笔合一之平常心为笔,心平气和状况下率性性书写者谓之书道。所以书法除了技巧笔法的锻炼外更是心的锻炼。精进于心灵的修持工夫,才能达到无为法。
心笔合一者心正则笔正,心宽则笔畅,心静则笔稳,心清则笔轻,心虚则笔灵,心滞则笔重,心凝则神现。心自然则字自天真,心入禅境笔下自生云水趣味。
曹容 先生说:“书道禅,就是藉著书法一道以参禅,以求正觉。凡静止一念虑,不使思想散漫者谓之禅。书法一道,只要炼到一个功夫,即可以静虑,可以正心,可以明志,可以养气,可以全神。心笔合一,是心是笔,非心非笔,水乳交融的静寂之域,无我,无人,亦无生的自在禅境,是谓书道禅。”
定慧在佛法修行中互为影响,定是体,慧是用。从定起慧,从慧归定。《涅槃经》云:“定多慧少,不离无明,定少慧多,增长邪见,定慧能行,即名解脱”。写字,字之好坏分别在心是慧,于其明知好坏而不起爱憎,情绪不受影响是定。写字时;不思写好,也不思写不好,不患得患失即是写字时的正见。见一切字相,不起染着,字的好坏,均无系于心,即是定慧的修持。见诸相非相,乃见真性,经云:“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八、 结论
佛法修学,虽有念佛、持戒、参禅等方式,惟是否有进境,常觉佛法论调着空蹈虚,不易测知其境界,而书法则透过书写的实践,人生哲理、宇宙自然的体悟,从其作品中可看出其境界。如弘一大师的书法,好比一堂谦恭温良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弘一大师非常注重全面调和的美术观点,作字刻印,均须作一张图画看。具有和谐中庸,致中和的思想。
书法理论是艺术的哲学,书法实践是一种哲学的艺术。孔子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游艺为入道之门。儒家的仁、诗、礼、乐,主要的是要成就仁人君子。要思无邪,要正人心。书法心画也,心正则笔正,心为人的主帅,心正则人亦正矣。笔不正则写不好字,透过修习可使渐趋于正,亦由人复天之意。
道家崇尚自然,书法肇始于自然。老庄要绝圣去智,书法也要抛掉规则束缚。去掉人为的美达到自然的美。所谓“既雕既琢复归于朴”。忘形、忘言目的在得“意”。在顺乎自然。合乎自然之谓道。
佛法讲求“无所住而生其心”,无丝毫执着方有超世真趣。东坡所谓“天真烂漫是吾师”。禅者常云:“不怕妄生,只怕不觉。”妄念生于色声香味触男女等尘缘境相,对此境相不作尘境相解,则与道合而契于妙。金刚经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佛家的缘起观,万法皆空,一事不横胸中,无拘滞、无挂碍的清净心即是学好书法的无等等咒。